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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第 9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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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第 93 章

靜靜的屋裏, 時間不知道流淌了多久。

沈逸清再度睜眼的時候眼前一片雪白,一瞬間, 他就知道這是什麽地方。

醫院。

這段時間以來,他來得夠多,那種熟悉又窒息的感覺頃刻間席卷心臟,下意識的厭惡,一動手,卻發現被人緊緊的握著。

偏頭,身側一道紋絲不動的身影,安靜的俯趴著,側著臉。

病房的窗簾嚴絲合縫的拉著, 只勉強漏進點光,模糊朦朧的光線, 不夠看清人, 但他無比清楚的知道那是誰。

輕輕地坐起來, 不敢驚擾睡夢中的人。

蘇棠坐在椅子上, 背深深的趴著,拉著他的手做軟墊,睡得正好,一張側臉滿是倦容, 也不知道為他守了多久。

沈逸清小小翼翼的彎下身子湊近,鼻尖對著鼻尖,連呼吸都交錯。

這種親昵又安心的感覺讓他感到陌生又熟悉, 很久很久, 他和她都沒有挨得這樣近。

女人微弱的呼吸緩緩的、有節奏的打在他的臉頰, 沈逸清大氣也不敢出,十分珍惜難得的美好, 眼睛眨也不想眨,一根根的數著她濃密的睫毛,仔細的看她鼻側的那個小痣,從來沒有這麽認真過。

良久,似乎是睡得不安穩了,女人動了動腦袋,將臉翻了個方向,壓的這邊慢慢浮起層紅色,她一向白,皮膚又嫩,這下,看起來更是駭人。

沈逸清伸手,擡起她下巴,將手小小翼翼抽出來,又掀開被子下床,將人慢慢的抱上了床。

這回,女人睡得舒心,倒換他這個病人來坐著了。

蘇棠正做著夢,跑著跑著一個踏空,失重感一下將她驚醒。

一睜眼,就對上雙亮亮的眼睛。

沈逸清坐在椅子上,半趴著一動不動看她,毛茸茸的腦袋一下讓蘇棠想起了家裏那只小狗,睜大的眸子也滿是認真,像是盯著她,怕她跑了一樣。

莫名的,她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你醒了。”

她打量著人,不正常的紅徹底退去,算是恢覆了元氣,放心下來。

“你昨晚燒到快40度,把醫生都急壞了。”

沈逸清不動聲色的看著人,然後——

“你呢?”

昨晚的事,現在在他腦子仍然像場夢一樣不真實,急切的想要通過一些微不足道的方式去試探、去證實、去確定。

男人嗓音啞啞的,像是還沒徹底緩過神,蘇棠沒懂,一下楞楞的看他。

沈逸清不依不饒看著人,傾身上前,湊得離她更近,怕她聽不清楚一樣,一雙眼睛睜大誠懇認真又固執的看著人。

“你也很急嗎?是不是也很擔心我?”

男人專註的目光太灼人,半晌,蘇棠抿了抿唇,又松開,瞧了眼人,只一個單音節詞。

“嗯....”

他貼得太近,她下意識的想躲,作勢要去掀被子起來,男人卻不讓,看穿她的害羞一樣,手背突然一下被人霸道按住,那繾綣的吻猝不及防的就落下來。

先是溫柔的勾著她的舌尖,短暫的試探過後兇猛的攻城略地、不可停止。

迫不及待、密密麻麻、昏天暗地,帶著勁又溫柔,那力道裏有,一股久違的激動和克制。

她沒躲、沒罵、沒黑臉。

昨晚不是夢。

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後,沈逸清幾乎顫抖的流下淚來。

好不容易....

他真的好不容易。

男人貪戀她的味道,探索著一步又一步,無邊的情動裏,蘇棠伸手摸他的臉,猝不及防的滿手淚痕,怔了一下,腰上的力道將她摟得更緊。

蘇棠快不能呼吸,這纏人的吻像是沒有盡頭一樣,到最後,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雙膝跪上了床,她被逼得連連後退,最後整張背貼在床頭上。

在某些方面,男人的行事還是一慣的霸道,但她不覺得討厭。

她被困在男人胸膛和床板之間,後腦勺被人溫柔的扣著,屋裏靜悄悄,有些聲音就越發清晰,四周漸漸全是一片暧昧的水漬聲響,聽得人耳熱。

不得不承認的是,對彼此的身體和感覺還是那樣熟悉。

男人的襯衫紐扣隨意的散開著,忽的,蘇棠低垂的視線一滯。

感受到她的分心,沈逸清停了動作,順著她視線低下頭。

“喜歡嗎?”

蘇棠不說話,只沈默的看著那處。

胸膛上最接近心臟的地方,不知何時多了處細小的紋身。

粉紅色的海棠小花瓣,長在肋骨處。

那象征她名字的花,盛開在男人身體上最熱血滾燙的地方,像是從骨頭縫裏長出來,鉆出血肉傲然舒展。

很難想象一向沈穩持重的人還會有這種幼稚的舉動。

蘇棠沈默的盯了一會兒,指腹按了上去。

“疼嗎?”

“一點也不。”

男人說完掐住她的手腕往下移,呼吸越來越急促灼熱,大有熱火燎原之勢,察覺到不對,蘇棠掌下猛地用力,將人推開。

男人已經動了情,順著她的動作僵在床上,眼底一片模糊的欲望,朦朧的看她,像是意料不到她這個動作,懵懵的樣子有些失神。

蘇棠慌慌張張的起來,飛紅了臉。

“我、我今天還有拍攝進度要趕,醫生說你需要休息,我改天再來看你。”

刺啦一聲拉開窗簾,原來外面天已經大亮。

沈逸清沙啞著嗓子嗯了一聲,癱在床上,不動聲色的拉過被子蓋住下半身,欲蓋彌彰。

蘇棠耳熱,別過頭攏了攏臉頰亂掉的發,慌亂。

“我先走了。”

沈逸清沒應,沒想到她半路到了門邊又回頭,以為她改變了主意,還在狂喜,可下一秒——

“對了,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。”

商量。

沈逸清聽著這個詞,心裏一抖,下意識有些慌,果不其然,緊接著——

“我們在一起的事能不能先不告訴別人。”

*

在急診科打轉了一個周,接下來拍的科室是內科。

九點的醫院已經人滿為患。

走廊上,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由母親帶著來做檢查,醫生開了單子讓去做胃鏡,孩子太小,心理脆弱又害怕,哭哭啼啼半天掙紮著就是不肯進去,鬧了十幾分鐘,幹脆坐在椅子上旁若無人的哭起來。

蘇棠放下鏡頭,慢慢的走了過去,揉揉他頭,在他面前蹲下來。

“不疼的,真的,阿姨不騙你。”

她往他手裏塞了一個奧特曼微型手辦,笑得春風和煦,把那小男孩看得一楞。

半晌,終於止住哭泣,不信任的看她。

“你說謊。”

蘇棠豎起兩根手指,做發誓狀。

“騙你是小狗,阿姨也做過,護士姐姐呢會給你打麻醉的,你做一個夢,就結束了,真的。”

小孩眨巴著淚眼看他,指了指躺在急救床上推走的人。

“他們不是死了嗎?”

蘇棠哭笑不得。

“所以說啊,他們都還在做夢,還沒醒呢。”

她站起來溫柔的,用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淚。

“去吧,阿姨就在這裏,要是我說謊,出來的時候罰我給你買一百個手辦可不可以?”

小男孩將信將疑,猶豫半晌後還是主動拉起了她媽媽的手,那女人朝蘇棠遞來一個謝謝的表情,如釋重負的笑了。

蘇棠笑著轉身,一下頓住身子。

遠處,男人正一動不動的站在走廊裏看著她,身後還跟著兩個員工,提著袋子,挨個的朝劇組人員發著咖啡。

一聲聲的‘謝謝’在走廊裏此起彼伏的響起。

蘇棠t呆了一秒,走了過去。

“你怎麽來了。”

手裏遞過來一杯加冰拿鐵,沈逸清沖她笑。

“路過,進來看看你。”

這一周來,她忙得昏天地暗,對他也寡淡。

四周有同事在打量兩人,大多不熟悉沈逸清,只覺得這人看著就不像一般人,一身高級西裝,人模人樣的不好惹,看得人輕易不敢往上靠。

但——,還是有大膽的人。

“蘇導~這誰啊~”

她朝女人笑。

“朋友。”

她沒看見,男人的笑慢慢的淡了下去。

中場休息,兩人結伴慢慢往樓下走。

“齊凱昨天給我說,林睿和鮑柔的判決書已經下來了,一個無期,一個終身監禁。”

蘇棠沒什麽表情,低低的嗯了一聲,驀的想起什麽,咽了口咖啡偏過頭看他。

“鮑柔當時讓你簽什麽了?對你....有影響嗎?”

“沒什麽,一份京貿的股權轉讓書。”他摸摸她的頭,“放心吧,已經過去了,威脅不到我。”

蘇棠想起當時的場景仍然心有餘悸,可....他把公司看得一向很重,當時簽那字,倒是毫不猶豫。

盡管他態度是這樣的雲淡風輕,仿佛這真是一件不值掛齒的小事,但她知道,他淡淡隱去的細節下會蔓延出多少沈重的麻煩,或許他只是不想讓自己擔心。

心尖小小的顫了一下,又偏開眼。

突然的,男人問。

“你是不是很喜歡小孩子?”

“嗯?”沒由來的問題,她楞楞的看著人,沒說話。

沈逸清牽起她的手,慢慢的往車邊走。

“喜歡的話,我們可以要一個。”

猛地,蘇棠嗆了一口咖啡,劇烈的咳嗽起來,一張臉漲得通紅。

“沒!”她驚慌,“我暫時沒有這種想法。”

隨便怎麽看,這種事對於他們而言,都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,再說......他們現在真的只是才確定關系的情侶而已,這話,不僅突兀還嚇她一跳。

沈逸清拍著她的背,心裏空落落,嘴上卻在笑。

“開玩笑啦,那麽激動做什麽。”

他立馬轉了話題。

“今晚一起吃晚飯可以嗎?”

蘇棠搖頭。

“今天端午節,下午我拍完要和晶晶回濱州陪爺爺奶奶。”

“我送你吧。”

“不用,我們買了動車票。”

好像無論他說什麽都會被拒絕。

驀的,男人突然止住腳步。

“你是不是後悔了?”

沒頭沒尾的話,讓蘇棠摸不著頭腦,男人淒神挨近,將她困與車和他之間,又問。

“和我覆合,你是不是後悔了?”

沈逸清認真的、嚴肅的看著她,臉上表情有些受傷和不自信。

蘇棠打量了兩眼人,有些不理解。

“你為什麽會這樣想?”

“為什麽不想公開,為什麽和同事說我是朋友,為什麽不讓我送你,因為我男朋友這個身份很讓你厭惡嗎?你還是想要離開,對吧?”

沈逸清胸腔脹脹的,有些難受憋悶,或許,那天,就是她哄他吃藥看病的一個幌子,說到底,她依舊不肯安心踏實的留在自己身邊。

沈逸清背過身不再看人,落寞的倚在車門上,那樣子就像委屈,又像是在和蘇棠置氣。

從前的沈逸清從來不會這麽可愛的一面,他嚴肅、少話、強硬、冷峻,從來不會因為她而動搖半分情緒,她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,更是看不清他想什麽,而現在,他面對著她,倒是什麽脾氣都出來了,好的、壞的、委屈的,什麽都不裝,倒是一種稀奇的體驗。

她看著人,好半晌,輕嘆了一口氣,哄孩子般的一樣走過去。

“沒有。”肯定的語氣,她去拉他的手,“我沒有想離開,我只是......只是不想我的感情被當做大眾的談資,我們就這樣,一直這樣,不也挺好的嗎。”

自從有了舫舟那次的經歷之後,她就下意識的回避輿論。

她的感情像一場直播,從在一起到分手,總有觀眾,伴隨著各種揣測和起哄,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讓粉絲興沖沖的談論上幾天。

她不喜歡什麽都在鏡頭裏被放大的感覺,讓人無所適從。

“真的只是這是原因嗎?”

沈逸清不信,哀怨的看著她。

以前那麽自信張揚的人,怎麽就變得如此敏感多疑了,沒想到自己的一句不公開,就能讓他如此不安那麽久。

蘇棠笑了下,有些無奈,又重重的點點頭,打破他的不安。

“那你親我一下。”

男人不依不饒。

蘇棠被這突如其來又無理取鬧的要求驚了一下。

“不行!”她掙開男人的手,眼神往四周轉了轉,斬釘截鐵的拒絕,“那麽多人看著呢!”

下一秒,她就被人強硬的拉扯過去,塞進了車。

半個小時後,醫院二樓,段舒文看著蘇棠紅腫的唇疑心四起。

“你怎麽了,嘴這麽紅?”

蘇棠心虛偏開臉,面不改色。

“吸管不小心戳到了。”

“哦....那下次要不要換一家。”

段舒文擠眉弄眼,蘇棠心虛,不理人拿著相機又開工了。

*

【這次拍攝完,我想要辭職。】

剛脫下潛水服的舫舟,頭發還濕噠噠往下滴著水,一打開手機就看到這條觸目驚心的消息。

楞楞的,他在夾板上木頭似的站了許久,連呼嘯的海風都不能撼動他分毫,雨夾雪的天氣,就這樣單薄的立在外頭,像是感覺不到冷一樣。

好半晌,才被同行的人喊醒。

進了船艙,信號斷斷續續,他一直沒回,握著手機失神的等,眼睛死死的盯著屏幕,想要落進裏面,可對方再也沒有消息過來。

仿佛這不是和他商量,也不需要他的同意,更不用解釋理由,她只是做好了決定,這只是一個通知。

他和她,從來沒有疏離至此過。

心裏開始後悔,後悔自己的沖動,後悔提了分手後的冷戰,是他的錯,可是沒有人能在愛情裏保持理智,他就就麽任性了一次,就換來了這樣不可挽回的結果。

喉嚨咕嚕嚕往外泛著苦水,好一會兒,他才有勇氣按上鍵盤。

【為什麽?】

為什麽?

蘇棠坐在出租車裏,楞楞的看著這條消息,一時不知道怎麽回。

怕從此以後和他變得尷尬疏離,做不好同事更是連朋友都沒得做,她想給彼此留最後一點餘地。

可她沒解釋。

心裏憋悶,好半晌,男人再沒發消息來。

當她以為事情就要這樣模糊劇終的時候,下車時手機卻突兀的震動起來。

男人的聲音很平靜,平靜得像很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結果。

“是因為沈逸清嗎?”

舫舟回了酒店,獨自倒了杯酒窩在沙發裏,連燈也不開,整個人仿佛融化在黑暗裏。

他不在她身邊,可不代表她的事他一無所知,比如,她之前盡力想瞞他的那些事,車禍也好,浴室暈倒也罷,盡管她本意是不想他擔心,但天下沒有一對真心相愛的情侶會理智到這種地步,她不會在他面前展示她的委屈、脆弱,像根本不需要他一樣。

做朋友時尚且不會如此,戀人的身份反而讓他們之間隔閡了一層,他得到了一種認可的身份,心卻離她更遠一些。

他以為他可以忍受,慢慢來,他可以鍛煉她逐漸適應自己,他以為有的是時間,沒想到連機會都再也沒有,那一句‘只是合適而已’像把鐵錘,重重落在他心上,時時刻刻都泛著陣痛。

他還知道,今天沈逸清還去探了班,工作群,下屬八卦的視頻裏,女人一張臉笑著介紹那是‘朋友’,再也沒有了以前那種劍拔弩張,那一刻,他就知道,他等不來她的主動了,這輩子都不可能。

窗戶邊,有細碎的雪花飄進來。

絲絲入骨的寒涼氣,伴隨電話那頭女人微弱的呼吸聲,蔓延的沈默裏他得到無聲的答案。

蘇棠站在路邊,好久,那頭傳來一聲悶笑,即使看不見,她也能想象男人的臉。

年少成名的舫舟是張揚的、自信的,他的笑也總是明媚的,所以這聲音才讓蘇棠滿心滿眼都是苦澀。

怎麽辦呢,她好像傷了他的心。

她不想失去這位朋友,可她還是傷害了他的心。

“你是不是覺得很對不起我?很內疚?不、別這樣。”

隔著電話,舫舟似乎已經看穿了她,聲音泛著苦意。

“我們之間.....算是一次勇敢的嘗試,我當初沖動了些,但我不後悔,因為我邁出過這一步,無論什麽結果我都願意接受。”

盡管不被人愛,這確實有些難受。

他看著屏幕上那條她要辭職的消息,繼續說。

“你別這樣,不要刻意躲我,也不要覺得對不起我,這會讓一個男人更沒有面子,沒有t得到愛,還嚇跑了人。”

他聲音笑起來,豁達的。

“我還很年輕啊,還有機會去愛很多人,除了你,以後還有很多嘗試,所以你不要覺得抱歉和愧疚,更不用辭職,如果....你實在覺得別扭,那各種合作還是繼續,我退出工作室就好,你知道的,我一個人也單慣了,但是....我希望我們能回歸到當初純粹的夥伴關系。”

“行嗎?我是認真的,就當發生的一切是個夢。”

其實他知道自己嘴硬,明明知道守著朋友的底線就可以天長地久,他仍舊沖動的表白,拿捏她不想失去朋友的心理,天真的強求一段不可得的緣分,他承認,自己有些後悔。

電話那頭,沈默良久,偶爾能聽見路邊的喇叭聲,不知道人在哪裏。

不知道過去多久,耳邊似乎有哽咽聲,女人聲音慢慢的傳過來。

“木木、”她仍然那樣親切的叫他,“謝謝你。”

“你別哭、”仿佛聽不得她啜泣的聲音,又沒有任何安慰的立場,舫舟選擇逃避,“我掛了,先睡了,明天還得早起。”

蘇棠楞楞的站在路邊,握著忙音的電話,瞬間有些失神。

“姐!”

突然,身後傳來一道聲音,肩頭搭上一雙修長的手。

蘇晶晶不知何時已經到了,身後還站著一個女孩子,比晶晶矮些,黑色的中長發如綢緞一般,讓人移不開眼,洋娃娃一樣的漂亮,文文靜靜的樣子。

“這是.....”

蘇晶晶楞了一下,轉了下眼珠子又撓了撓頭,臉上飛上一朵可疑的紅暈。

“我同學,商音!”

對方大大方方的遞過來手,主動和蘇棠握手。

這見面方式,還挺特別,又透露著一點怪異,正式得好像生意場合作的雙方第一次見面似的。

“蘇棠,晶晶的姐姐。”

蘇棠做著自我介紹,對方露出個甜甜的笑。

“我知道我知道!可出名了呢,上次微博有人罵你,晶晶還和人打了一架,那時候我就知道了。”

突然的,蘇棠面色一凜,偏頭看向蘇晶晶,對方正要伸手去捂商音的嘴,可慢了半拍,什麽都漏了個底掉。

來自姐姐天生的氣場,壓抑迫人,她心虛偏開臉不敢看她。

氣氛莫名的冷了一會兒,蘇棠居然沒罵人,只是伸手掐住她下巴將她臉扭過來。

額頭那道縫了幾針的疤還有淡淡的痕跡,當初她騙她說磕床沿弄的,她知道她騙了自己,以為是騎車摔的,沒想到是為了她跟人打架。

除了爺爺奶奶,還是第一有親人這樣為自己出頭,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情緒,有點為她的莽撞生氣,又像心底有太陽烘著、暖暖的,還有點心疼。

“還疼嗎?”

“早好了。”蘇晶晶不好意思,輕輕拂開她的手。

“讓他們罵就好了,反正真相不是那樣的,你幹嘛跟人打架。”

蘇棠的聲音溫柔,語氣裏的責備像風一樣寡淡,眼神流露的更多是擔心,蘇晶晶沒說話,好幾秒才開口。

“他們說你霸淩,罵你,很難聽,我受不了,你是我姐啊,罵你不就是罵我嗎?你別生氣,不會有下次了。”

見她用那種委屈又討好的眼神看自己,蘇棠的心更加柔軟下來。

“沒生氣,就是....擔心你,爸媽知道了也要說你的。”

很可能她也一起挨罵。

蘇晶晶一左一右的摟著兩人的腰往車站裏走。

“好啦好啦~車都要開了,你不說,爸媽就不知道,他們不會知道的~”

調皮的、無法無天的語氣,簡直是個被寵壞的孩子,令蘇棠無可奈何,由她去了。

原來,除了爺爺奶奶,她其實,也被其他人真實的愛著啊。

哪怕,是從小到大沒見過幾次的親人,盡管,那沒有血緣。

一路上,視線時不時落在蘇晶晶額頭那道淡淡的疤痕上,蘇棠的眼睛莫名有些酸脹,想要流淚,她幹脆閉了眼,靠在她肩膀上裝睡,裝著裝著,倒真睡了過去。

再醒來,車內的氣象臺反覆放著一條播報語音,藍色暴雨預警,濱海整個市內即將引來臺風和暴雨。

手機裏很多條未讀消息。

沈逸清:【棠兒、出發了嗎?】

沈逸清:【睡著了?】

沈逸清:【天氣預報說下雨,帶傘了沒有?】

一條接一條,看她不回,最後幹脆:

【出了車站,我來接你,路邊那個紅燈口,等你。】

蘇棠剎那間醒神,腦中莫名的跳出了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,隨即意料到什麽似的擡頭。

快臨近終點,列車在緩緩減速,而不遠處、目之所及的公路上正發生著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。

那輛漆黑的suv,熟悉的車型,如一道閃電穿梭在川流不息的車群,左避右避,和這輛飛速行駛的高鐵列車始終並肩,窮追不舍,那麽顯眼的速度,即便隔得那樣遠,她還是一眼就看見。

她不讓他送,他便開著車一路追來,沈逸清還是那個沈逸清,只是嘴上不說,行動還是那樣的固執又偏執。

蘇棠嘆了一口氣,有些無奈。

【你開車慢些。】

猛地,沈逸清看見消息框彈出來,並沒有回,眼看快到終點,算著她出站的時間,腳底的油門倒是松了松。

蘇棠盯著那抹黑色的車影,見他逐漸被甩在鐵軌後頭。

到底是聽了她話,放慢了速度,終於放下心來。

一到車前,蘇棠就開始生氣,冷著臉。

“你知不知道這樣真的很危險!”

沈逸清一副理所應當的認真樣子,論點卻完全在另外一件事上,執拗的看她。

“你沒回我消息。”

“那是我睡著了。”

哦。

原來真的是這樣。

沈逸清心裏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,原來不是不想理他,他以為......

記憶裏,她上一次這樣不回自己消息,是兩年前自己那個終身難忘的生日,他滿懷期待的打開門,看見的是謝流箏的臉,她一邊騙自己去和另外一個女人約會,一邊瀟灑的痛快離開,不知所蹤。

他只是有些害怕,有些陰影深深刻在他的記憶裏,如跗骨之蛆,他想忘也忘不掉,杯弓蛇影、鶴唳風聲。

即便她清楚的告訴他,是回濱州陪老人,他依舊還是很害怕,害怕他不知道的另一面,她是不是又在籌謀著什麽,比如說,不告而別。

一旦設身處地的這樣想,他就仿佛回到了兩年前那個痛苦的夜晚,無助又慌張,所以他想看見她,時時刻刻的,想要那種踏實的安全感,即便只是追著她乘的列車跑,他也是滿足的,因為確信她在裏面,他感到安心。

可這些,他不能對她說。

“我怕你沒帶傘。”

男人聲音低低的,似乎認識到自己行為過火後,有些缺乏底氣。

似乎是為了配合他一樣,黑雲滾滾的天空當真開始墜落豆大的雨滴,劈裏啪啦砸在擋風玻璃上,就像有人撒了一把玻璃彈珠,肉跳心驚。

蘇棠三人真的沒帶傘。

商音和蘇晶晶坐在後排,打量著那個被蘇棠責備後大氣也不敢出的人,汽車追高鐵,他們也是第一次見識到這種事,聞所未聞,一時間,還有些佩服起這男人來,追女人,還當真命都可以不要。

駕駛室的人一身高級手工西裝,頭發絲到腳底板都在散發著一個信號:很貴,衣服如是、車如是、人如是,偏偏這氣度不凡的司機此時看起來冷峻異常,自從被數落後就沈默寡言的開車,坐在蘇棠身側,唯唯諾諾的樣子,時不時還拿眼神小心翼翼的暗暗看人,倒真像個唯恐主人不開心的專屬傭人。

“這人是誰啊?”商音壓低聲音。

“我姐的緋聞男友。”八卦能手蘇晶晶也壓低聲音回。

不久前的輿論戰,要不是這男人放出那個視頻,估計現在蘇棠被汙蔑霸淩的事還沒沈冤昭雪,網友熱火朝天的猜測舫舟蘇棠和他三人之間的關系,加上沈逸清那篇似是而非的小作文,不少人都覺得兩人之間有點什麽,可很快,蘇棠又公布了和舫舟的戀情,可是,後來疑似分手的熱搜又掛了幾天微博頭條。

怎麽看,都有些羅生門的味道,蘇晶晶不敢瞎問,也不敢瞎猜,就模糊著調侃這麽一句。

可她不知道這話沈逸清看見了,從後視鏡裏。

下車時兩人走在最後,沈逸清意味深長的看了蘇晶晶一眼,莫名的來了一句。

“去掉‘緋聞’。”

顯擺一樣,男人掛著得意的表情走遠了,看著他勾起的嘴角一閃而過,蘇晶晶楞了好幾秒,後知後覺反應過來。

去掉緋聞。

不就是男友.....

也不是很驚訝,只是看男人那遠去的背t影,看他迫不及待的想證明什麽的樣子有些好笑和.....幼稚。

手機震動,沈逸清摸出來一看,兄弟群裏正熱鬧,許久未見的陳牧寒這次倒是說話積極,嚷著酒吧聚會。

沈逸清看著一條條飛過去的消息勾著唇慢慢的回。

先是:【你回來了?清煙呢?】然後【來不了,濱州陪老婆過節。】

小圈子裏人人都知道宋清煙和陳牧寒正在鬧別扭,相親攪亂後人直接飛國外讀書去了,美其名曰進修,實則就是躲陳牧寒這個瘋子。

見沈逸清哪壺不開提哪壺,吵鬧的群裏一下安靜如死,過了十幾秒後雞飛狗跳。

陸嶼:【.....】

許庭州:【和好了?終於....】

而其餘幾人皆是:

時越:【老婆?】

齊頌恩:【老婆?】

陳牧寒:【老婆?】

......

而屋裏,蘇棠立馬收到了秦詩的消息轟炸,看完那條頂著沈逸清大名的微信聊天截圖,她簡直百口莫辯。

【哪有這麽快!只是覆合。】

她這麽回著,人已經走到了沈逸清面前,什麽話也不說,只把那截圖遞到他眼前。

才口嗨完的人殊不知好友轉過身就把自己賣了。

心裏暗罵:“時越真不是個人。”

罵完看著女人的臉逐漸有些心虛,眼神左避右避,不敢看人,聲音怯怯的。

“我開個玩笑嘛。”

現在還不是,那叫著叫著不就快是了嗎。

沈逸清私以為是這樣的,可這話他沒有自信在蘇棠面前說出來,也不太敢的樣子。

蘇棠看起來有些不悅。

“可我不是說過暫時不想公開嗎?”

只是心平氣和的看他,語氣也很和善,沒有尖銳的指責,可沈逸清只感到憋悶和心慌。

連開玩笑都不可以嗎?值得她那麽嚴肅的對他。

一種身份身份始終不被堅定認可的失落感慢慢的脹滿胸腔,難受得不能呼吸,好半晌,沈逸清沒有說話。

院子裏的雨棚上劈裏啪啦的雨水聲,空氣裏起了一層薄霧,呼吸都是冰冰涼的。

沈逸清的心仿佛也攏著一層霧,他看不清摸不透眼前人,他也猜不透她的心思,只能幹著急。

撿了院裏一把木椅隨意的坐下,整個人都顯得落寞極了。

“和李硯在一起你可以談婚論嫁,和舫舟在一起,你可以在微博高調公布,為什麽呢?就我不行?連朋友間公開都不行?”

聲音悶悶的,有些啞,他看著她,眼神很哀怨,很受傷。

“要不你還是告訴我吧,這一次,你又準備玩我多久?多久打算把我一腳踢開,我有心理準備的,我沒那麽脆弱,只是....別像兩年前那次一樣,就算是逗狗,你也給我喘口氣的時間,行不行?”

蘇棠看著人,他重重的垂著頭,喪氣極了,沒由來,蘇棠想到許庭州說的那個詞,棄貓效應。

被遺棄的貓再回來時自卑、敏感、討好、小心翼翼。

沈逸清此刻仿佛比那只貓還不如,唯一不同的是,他會說話,比貓嘴硬。

“我沒有,為什麽你對自己那麽不自信。”

她不知道自己散發了什麽信號,給他自己準備著時時刻刻跟他分手錯覺,總讓他這樣患得患失,害怕得居然做出開車追高鐵這種瘋狂的事。

“那我叫你一句老婆怎麽了,時越對秦詩也這麽叫,現在不是,將來還不是嗎,總有一天會是的,你幹嘛那麽生氣,還是說,你根本就沒考慮和我有以後?”

“你就是騙我是不是?”

滿腹滿腔的委屈和控訴,男人落寞受傷的表情落在她眼裏,蘇棠也很難受。

“那你要怎麽樣才肯相信。”她有些束手無策了。

突然,毫無預兆的,指間冰冰涼。

蘇棠詫異的低頭,無名指上突兀的多了一個戒指。

像她的風格,樸素的、毫不起眼,可內裏卻鑲嵌著她的名字,配上滿圈的鉆石。

是兩年前,那個沈逸清沒送出手的情侶戒。

“戴上這個、”沈逸清揚了揚他的手,示意她這是一對,“戴上這個我就信。”

蘇棠一下有些苦笑不得,輕輕踢了他一腳。

“又玩這種小把戲,你就算光明正大的送我也會戴的,為什麽不好好說呢,非得鬧這出。”

“會嗎?”沈逸清一動不動的看著人,表情認真極了,又有點小心翼翼,“我以為你會拒絕。”

沈默了好一會兒,蘇棠才低低的回了一聲。

“不會。”

說完,看了眼手上的戒指,主動去牽他的手,十指交纏相握,她將他的不安穩穩托在手心。

四周風雨陰冷,相扣的掌心卻有源源不斷的熱度流向彼此,溫馨又踏實,從來都沒有那麽滿足過。

一只手虛環住她的腰,男人仰起頭來沖她笑,剛才的陰霾一掃而光,連眸子都開始發亮,像只被捋順毛的小狗,那表情,和蹲在門口吐舌頭的小lucky別無二致,看得蘇棠楞了楞神,下意識的,彎了彎腰,吻了一下他的額頭。

小院外,簡素芳和蘇兆民正好買菜回來,才到家門口就看見這一幕。

猝不及防,蘇棠尷尬了一瞬,然後飛速的推開人,紅著臉忙迎出去,接過兩人手上的東西,沈逸清也沒閑著,進屋取了毛巾出來遞給兩人擦。

心照不宣似的,什麽都沒有問,這一晚,風風雨雨的端午節倒是一家人吃了個熱鬧的團圓飯,好像大家都默認,沈逸清已經是這家裏的一部分了。

第二天大早,家裏意外的來了個客人。

汪曉青領著一男一女,欲言又止的站在門口。

蘇棠看見幾人就是一楞,而身後下樓來的沈逸清直接身形一僵,頓住了腳步。

之所以如此意外,是因為兩人大家都認識。

那是謝流箏的父母。

可蘇棠不明白,為什麽汪曉青會和兩人一路前來,她臉上猶豫的神色更是令她心生疑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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